Tuesday, September 19, 2006

朴素

如果在这个喧嚣的城市有什么感动了你,那一定是朴素,不是复古的朴素。
—题记

放学了,我已习惯在教室里待得久一会儿,看一个个鱼贯而出的身影,用笔在作业上漫不经心地写写画画,习惯了在红日当头的正午,看车库由活泼到寂寞,看小路由拥挤到畅通,然后,孤独地背负着毒辣辣的太阳前行;已经习惯,对阳光、对风、对雨、对大地、茂草说些什么,尽管无有回声;喜欢慢慢地沿街边花坛滑行,看松针、看冬青、听菊花、听月季。

今天的阳光好暖和。

远处似乎有什么近了,没有来得及分辨出什么,柿子、苹果、枣、石榴的香一浪浪袭来,在角上驻留片刻,呼啸而过……本也是分辨不出这四味的,那推板车的走得切近了,擦擦眼才看得这般清楚。也许,一辆木板车、一方布铺、一样果实、一个推车人,在平时是凡常普通不足为意的,然而,四块纹络纵横的嵩木、四种清幽别样的水果、四位大汗淋漓的推车人、四件平实素洁的格子衬衣、四条搭在肩上的毛巾,便组成了正午街头最动人的场景。在正午的街上沿花坛滑行的我,不再看松针、看冬青,确实有什么把我带离了城市的喧嚣,带离了高楼大厦的环抱,带离了呆滞的街道,呆滞的路、呆滞的屋顶、呆滞的风景。我环顾四周,没有线索,隐约中,广场上的老人收卷了鞭子和陀螺回家……诧然的我回头望了望平板车上的明丽。啊,我在城市中看到了乡村!

在城市中看到乡村,在喧嚣中看到冷寂,在现代中看到了朴素。我终于收起这辛苦找到的丝丝线索,终于抓住了这攫住我心灵的东西。

乡村的记忆在我心中是美的。也许罗垌村是在我童年时代留下最美好乡村回忆的地方了,也确实是唯一一次去过便永远不能再去的地方了。很喜欢坐在陌生的车里,被陌生的司机牵着鼻子走,不知道路有多远,不知道要到哪里,不知道茫然与恐惧,也许这便是童年。到了桔秆成垛的地方去了。见大人们下车,自己也下来,没有目的地乱跑。乡村的面貌是落后的,土路是沆洼不平的,石子是硌脚的,茅草屋顶是凌乱的,河沟边的苇杆是参差的。有羊叫声,仔细听时,听不出羊在哪里;母鸡下蛋了,“咯咯”一叫,我们孩子慌忙循声而去,被一尊土墙挡住了去道;不认识的人们牵驴走过,看着我们花红柳绿的衣裳,投下一串羡喜的目光,我们盯着驴的眼睛看,留下一种欣喜的凝望……乡村是神秘的,没有大人们指指画画,告诉你,你永远找不到声音的出处,没有亲自看到令人心动的一幕幕,你永远只能在自己的世界想像。

直到岁月磨蚀了曾经、磨蚀了过去、磨蚀着你,使你终于忘记了此行此去的缘由、此行此去的目的,使你无从向大人再问起这段经历,才发现,过去的曾经是如梦般不知不觉走过,直到自己的日子开始流于平淡,才蓦然想起曾经生活的波澜,直到什么触到了你,才蓦然想起似乎只有在梦中才出现的经历,直到它灰飞烟灭……

这些村庄确实灰飞烟灭了。大宅门前的门槛被推土机推去了,石狮子门环坠地的声音被淹没在“隆隆”的机器轰鸣声中,院落里石榴树几十年的生命在一旦化为零落的枝条,地上火红的残花间夹杂着几片瑟索的叶子,花猫逃去了,树上不再有乌黑的眼睛……在这里居住了几代的人们终于迎来了日思夜盼的“改革”。平整的柏油路,不再似曾经的硌脚,不再似曾经的扬尘,小河沟被填平,成了中心广场,大磨盘被“春风”吹得无影无踪,“羊”、“母鸡”、“驴”的形象,成为了记忆的辞海中陌生的存在,曾经的一切确实灰飞烟灭了。

但那现代化的城市村庄再也无法吸引我的目光,毕竟,那种曾经的朴素标立着一种平淡、安静、淳朴的存在,一个孩子心中最圣洁的存在,直到某个时候出现了某些特殊的场景,这种被激活的“圣洁存在”开始复苏……

广场上老人的身影远了,我回头再看那片朴素,已成为视线尽头的点,延伸向远方,如太阳在发光。

今天的阳光好暖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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